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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四回 夕颜

  正文 第四回 夕颜 (第2/2页)
  
  户外凉风习习,值宿的人数很少,这些人都在酣睡。所说的值宿人有:负责留守此院落者之子,即经常在源氏公子身边受使唤的年轻男子,殿上侍童和源氏公子的随从,仅此三人而已。公子一召唤他们,留守院落者之子应声醒来,源氏公子说:
  
  “你点着纸烛拿过来,告诉随从要他不断鸣弓弦,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,你们还能放心睡大觉吗?听说惟光朝臣来过,他此刻在哪儿?”
  
  年轻人回答说:“他来过了,可是公子没有吩咐他办什么事,他说明早再来迎接公子,撂下话就又回去了。”这个年轻人是宫中的泷口禁卫武士,颇善鸣弓弦,他利索地一边拉响弓弦,一边吆喝:“小心火烛啰!”朝向留守人的居所那边走去了。
  
  源氏公子听见鸣弦声,想象着宫中的情景:“此刻,将近午夜,该是值宿的殿上侍从唱名的时间已过,正好是泷口武士鸣弦唱名的时刻了吧。”如此看来,估计此时还不到深夜时分。于是,源氏公子折回居室,他在漆黑中探手摸索,知道夕颜依然如故,躺在那里,右近在她身边俯卧。源氏公子说:“喂,你怎么啦?嗨,不必吓成这副模样嘛。在如此荒凉的地方,狐狸精之类的东西,可能会出来吓唬人,使你感到害怕。但是,既然有我在这里,谅它也不敢出来作祟。”说着使劲把右近拽了起来。右近说:“实在太可怕了,我觉得非常难受,所以就趴了下来。恐怕小姐会更加难过吧。”源氏公子在黑暗中伸手去摸索夕颜的身子,说:“哦!为什么这样……”源氏公子觉得她没有呼吸,摇晃她的身躯,只觉得软绵绵的,毫无反应,失去了知觉,他心想:“她真是个孩子气十足的人啊!大概是被妖魔把魂给勾走了吧。”他不知如何是好,简直束手无策。
  
  此时,泷口武士把点燃了的纸烛端来。但是,右近已经吓得动弹不了了。源氏公子把近旁的围屏拉了过来挡住夕颜的身躯,对泷口武士说:“把纸烛端过来。”但是遵守规矩的泷口武士不敢上前去,只站在门槛处,源氏公子说:“把纸烛端过来再靠近些,守规矩也要看场合切时宜。”他把纸烛拿过来靠近一看,恍惚中隐约看见刚才梦见的那个美女就在夕颜枕边,蓦地又全然消失了。
  
  源氏公子心想:“这种事情,只在昔日的物语读本中读到,如今现实中看见了,真是稀罕事,同时也很恐怖。但更重要的是,夕颜现在怎么样了?”他焦灼万状,忐忑不安,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如何,躺倒在夕颜的身旁,一边摇晃她一边说:“醒醒呀,醒醒呀!”可是夕颜的身躯一味冷却下去,她早已断气了。他束手无策,缄默不语了。
  
  此时,源氏公子身边没有得力可靠的人可供商量“怎么办才好”。他想:“倘若有个法师,可以做法事驱除妖魔,在这种时候就能派上用场,也可壮胆啊!”源氏公子自己虽然逞强,然而毕竟年轻缺乏经验,眼见夕颜无常地猝死,无限悲伤却又毫无办法,只顾紧紧地抱住夕颜苦诉说:“啊!你活过来吧,不要让我如此伤悲!”可是夕颜的躯体越发冰冷,渐渐变得不像人样了。右近此前都吓得晕头转向,此时清醒过来,便号啕痛哭。源氏公子想起南殿闹鬼恐吓某大臣的故事,精神顿时振作,胆子也壮了起来。他告诫右近说:“眼下她虽然断了气,但未必就这样死去。夜间的哭声听起来格外响,啊!安静些!”但是,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,源氏公子本身也觉得茫然不知所措。
  
  源氏公子把泷口那个年轻人唤来,吩咐他说:“这里出现了怪事,有人被妖魔迷住,痛苦不堪,你现在立即派人前往惟光朝臣的歇宿处,说我叫他即刻前来,并机密地告诉惟光朝臣,倘若他兄长阿阇梨在家的话,请把阿阇梨也带来。不要声张,以免被那位乳母尼姑听见,因为乳母尼姑是极不宽容这桩秘密行事的。”源氏公子口头上虽然说得理路清晰,可是内心却无限哀伤,夕颜的无常猝死使他悲痛万状,再加上周围环境那么阴森凄凉,真是难以言喻啊!
  
  风略微粗暴地劲吹,大概已过夜半时分,松林迎风发出凄怆的松涛声,异乎寻常的鸟儿在啼鸣,声音嘶哑,源氏公子觉得宛如猫头鹰在哀鸣。他思绪万千,四周杳无人烟,人声绝迹,不禁令人毛骨悚然。他无限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到这种荒郊野地来歇宿呢,如今懊恼已无济于事。
  
  右近吓晕过去了,她依靠在源氏公子身边,一个劲地颤抖不止,仿佛要抖死过去。他心想:“莫非这个女子也不行了吗?”源氏公子拼命地紧紧抓住右近。这时候房间里惟有他一个人是头脑清醒的,可是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来。灯火隐隐约约地在闪烁,映照着主房门口的屏风上方,只觉得室内的各个角落一片昏暗。他仿佛听见自己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似乎有人向这边走过来。他心想:“倘若惟光快点来就好了。”惟光是个行踪无定的花心男子,派去寻找他的人,到处寻觅也不见他的踪影。长夜漫漫,源氏公子觉得苦熬的这一夜,宛如度过了千年。
  
  好不容易熬到听见远方传来晨鸡报晓的啼鸣,源氏公子情不自禁地左思右想:“不知自己前世造的什么孽,今世竟遭到如此危及性命的灾难,虽说是咎由自取,自己在男女情爱上犯下了无可辩解的、悖逆常理的罪过,从而招来报应,才发生了如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罕见的事件吧。事件既已发生,再怎么试图隐瞒实际上是隐瞒不住的,风传至宫中自不消说,世间的种种流言蜚语势必猖獗,甚至成为未经世面的孩童那尖酸刻薄的话柄。迄今一路平安无事地走过来,想不到结果竟落得天下蠢才的污名。”
  
  惟光朝臣终于来了。惟光是迄今日日夜夜都侍候在源氏公子身边听候他差遣的人,偏偏今夜就没有守候在自己身边,找也找不见他,又这么晚才来,实在可恨,但是,待到招呼他来到自己身边时,自己想说出来的事,又觉得太没意思了,故顿时缄默说不出话来。右近观察惟光朝臣的神情,想起当初就是他给源氏公子和夕颜小姐牵的线,见到他不由得放声痛哭起来。源氏公子此刻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,此前,自己独当一面强作坚强,照顾右近,可是一旦看见惟光,自己便松了口气,悲伤的情绪犹如潮涌,在内心中澎湃,他伤心地痛哭不已。过了好大一会儿,他才平心静气地说:“这里发生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,用凄惨或别的什么言辞都难以形容啊!据说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事变,诵经可以驱邪,我想这么办:祈求神佛保佑她生还。我要阿阇梨和你一道来,他呢?”
  
  惟光说:“阿阇梨昨日回比睿山了。不管怎么说,发生这样的事,实在太不可思议了。她此前是否有什么症状?”
  
  “没有什么症状呀!”源氏公子说着又潸潸落泪,那神态美极了,实在动人,惟光望见他这番神情,情不自禁地也大声痛哭了起来。
  
  说到底,还是年长者阅历深经验丰富,遇见种种场合,都能应付自如,在遭遇不测的情况下,这种人才是最得力,可以依靠的。源氏公子和惟光都是年轻人,遇上这种事,简直束手无策,尽管如此惟光还是绞尽脑汁想办法,他说:
  
  “这件事如若让守院者知道恐怕不好,光他一个人大概还可以信得过,可是他的家眷知道了,消息很自然地就会从此院完全泄露出去。因此首要的问题就是要迁离此院。”
  
  “可是,哪里还有比这里人烟更稀少的去处呢?”源氏公子说。
  
  “您说得是啊!如果搬回她原来的五条住家,侍女们见状势必悲伤痛哭,熙熙攘攘,惊动四周邻里,难免有人会责问,世间自然会传播各种流言蜚语。找个山中的寺院,那里也常有人办理殡葬事宜,我们混在其间,不会引人注目。”惟光在寻思,思考之后他说:“过去,我曾认识一个侍女,后来当了尼姑,据说她已迁居,就住在东山一带,她是家父的乳母,年事已高,那一带街坊邻里为数不少。不过,她家四周环绕着茂密的森林,是个幽静的地方。”惟光说着,趁黎明尚昏暗时分,赶忙把车子拉了过来。
  
  源氏公子似乎没有力气把夕颜抱起来,因此惟光连同铺着的席子将夕颜裹住一并抱上车,夕颜个子娇小,虽说人死了,却不令人感到害怕,反而觉得她很可怜。铺席无法裹严她的全身,她的黑发露了出来,源氏公子看了十分伤心,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,既凄惨又悲伤,他想一路送她直至她化成灰烬,可是惟光说:“请您趁现在人迹还稀少的时候,赶紧骑上马回二条院去。”惟光让右近乘上载着夕颜尸体的车,并将马让给源氏公子骑上,他自己将裙裤腿捋高些,跟着车子徒步走出院子。他觉得这是一个多么奇异的意想不到的送殡场面,但是一看到源氏公子悲伤欲绝的神色,就奋不顾身、不顾一切地朝向东山那边径直远去了。源氏公子则宛如一个失魂落魄者,如梦似幻,茫茫然地回到了二条院。
  
  二条院里的人们暗地里纷纷议论:“公子不知是从哪里回来的呢,神情相当痛苦啊!”源氏公子径直进入寝台,压抑着心中的苦闷,他越想越觉得悲伤、悔恨:“自己为什么不搭乘那辆车呢?万一她生还,她心中会怎么想?她肯定会以为我抛弃了她,怨恨我是个无情的男子吧。”他心乱如麻,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,满脑子想的净是夕颜的事,但觉胸口堵得慌,头也剧痛,全身似乎在发烧,痛苦不堪,他想:“与其活得如此悲惨,莫如死了干净。”
  
  日头已升得老高,源氏公子还没有起来,侍女们深感疑惑,劝他用膳,喝早粥等,他一口也不沾,只顾一味咀嚼痛苦,心情极坏,非常沮丧。此时,他父皇派使者前来。其实,皇上早就已派使者寻找源氏公子的下落,没有找到,皇上非常惦挂,因此,今天指派左大臣的公子们,作为使者登门造访。源氏公子吩咐,只请头中将一人,“进到里面来站立,隔着垂帘说话”。
  
  源氏公子对头中将说:“我的乳母自今年五月间身患重病,她削发为尼,接受了佛戒等,大概是获得神佛的保佑,得以起死回生,康复起来,最近又再度发病,身体衰弱至极,她希望我再次前去探视。她是我幼小时最亲近的人,在她弥留之际,如若不前去探望她,她定会觉得我太无情。我便前往乳母家探望她,不料她家有个仆人患病,病情突然严重起来,还来不及把他送出家外,此仆人就死在乳母家中了。不巧此时我就在乳母家中,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将此事告诉我,待到日暮时分,才将尸骸送出家门。后来我才听说了此事。当前,宫中诸多祭神仪式在即,不料我身触秽,诚然不便,因而谨慎行事,不敢贸然进宫参谒。再说,今日拂晓,我又偶感风寒,头痛得很,实在难受,只好委屈你站立隔帘交谈,诚属无礼之至。”
  
  头中将说:“既然如此,我只能将事情的原委,如实启奏圣上。昨夜举办管弦游乐会时,圣上也差人四处寻找你,未能找到你,圣上神色甚不悦。”说罢告退离去。头中将旋即又折了回来,他对源氏公子说:“你到底是怎么触秽了?你刚才所说的一番话,听起来似乎不像是真的。”源氏公子吓了一跳,心想:“莫非他察觉到什么?!”可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,回应说:“没有什么太多的详情,你只需启奏说我意外地触秽便可。实在是对不住父皇。”说罢心中更觉悲伤万分,一想到夕颜的死,不由得伤心至极,更不想与任何人交谈。源氏公子只把头中将的弟弟藏人弁唤了进来,叫他如实将自己因触秽而闭居家中的详细原委再次启奏圣上。还给左大臣邸上葵夫人那边也写了封信,告知“由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,暂时不能前往探望”。
  
  傍晚,惟光前来参见源氏公子。由于源氏公子宣称自身触秽,故前来参见者,无不站立交谈片刻旋即退出,缘此,在公子身边的侍者也不多。源氏公子把惟光召进来,靠近他问道:“情况怎么样啦?她终于还是不行了吗?!”他说着以袖掩面,哭泣不已。惟光也热泪潸潸地说道:
  
  “已经毫无办法了。让她的尸骸长期停放在山寺里也不妥当。明日恰巧是适宜安葬的吉日。我认识那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僧,我和他商量,并拜托他代为办理有关安葬的礼仪仪式了。”
  
  源氏公子问:“跟她在一起的那个女子,情况如何?”
  
  惟光答道:“这个女子似乎也活不下去了,她说:‘我莫如紧随小姐一同去啊!’她困惑,整个乱了方寸,今早她还想身投峡谷自尽呢。她说:‘我要把此事告诉五条那户人家。’我安抚她说:‘你少安毋躁,静下心来思前顾后再说。’”
  
  源氏公子听罢,极度悲伤,他说:“我自己也万分痛苦,不知该如何处置自己才好啊!”
  
  惟光说:“您不必如此自责,一切事端皆是前世注定。这次发生的事件,绝不会向任何人泄漏,万事包在我惟光身上,定然妥善处理。”
  
  源氏公子说:“你所说的倒也在理。我也确信万事皆前世注定。不过,由于我考虑欠周,花心所致,害死了一条人命,我不得不身负此罪名,实在非常痛心。你切勿告知你妹妹少将命妇等人,更不能告诉你家的那位乳母尼姑,她经常告诫我不要到处悄悄去拈花惹草,如果让她知道此事,我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。”他封住了惟光的嘴。
  
  惟光说:“外人自不消说,就连执掌有关葬礼仪式的法师们,我都没有向他们吐露真实情况,而是因人而异,分别对他们巧言自圆其说了。”公子听罢,觉得惟光办事还可靠,稍微放心了。
  
  侍女们稀稀落落地隐约听见他们的谈话,不由得狐疑起来,她们想:“奇怪呀!这是怎么回事?公子既然宣称自身触秽,连宫中都不去参谒,为什么竟如此悄悄地长时间交谈,还叹息呢?”
  
  源氏公子就办理葬礼仪式事宜,叮嘱惟光说:“万事不得办得简慢啊!”
  
  惟光说:“怎么会简慢呢。不过也没有必要办得过分铺张。”说罢要退出,源氏公子顿觉非常伤感,他说:“你也许会觉得很不适宜,但是如果我不能再见遗体一次,心中总是很不安,就让我骑马前往吧。”
  
  惟光虽然觉得公子这样做实在很荒唐,但还是说:“您既然想这样做,也无可奈何,那么,早点起程,赶在夜色未深之前回府。”
  
  于是,源氏公子更衣,换上最近悄悄前去夕颜住家时所穿的那套便服,准备出门。
  
  此时,源氏公子的心情十分沉重,痛苦不堪,他想象着要踏上不可思议的夜道前去,深恐途中遭遇危险,心中不免逡巡,可是如若不去,又无法排解悼念猝死的夕颜的无限悲伤,此时此刻,若不去见一下遗体,不知来世哪辈子才能再见面。便不顾一切,排除恐惧,照例带着惟光和那个随从前往,只觉得路漫漫十分遥远。
  
  十七日夜晚,月儿当空,一行来到贺茂川畔,前面举着火把照明引路,火光昏暗,遥望鸟边野那边,若在平常源氏公子定会感到毛骨悚然,可是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夕颜,哀伤满怀,哪还会感到什么可怕,有的只是胡思乱想。他带着这种思绪万千的心情好不容易来到了东山。
  
  这一带呈现一派荒凉景象,在一间木板葺屋顶的房子近旁,兴建了一间佛堂,一名老尼就在这里过着尼姑的生活,非常凄清静寂。透过板墙缝可望见佛堂前昏暗的灯火那隐约的亮光,板屋内,只有一个女子的哭声,外间有几名法师时而在相互交谈,时而特意压低嗓门,小声念佛。这一带各家寺院的初夜修行业已完毕,一片静寂无声,只有清水寺那边,还见到许多灯火,适值十七日之夜,因此参拜寺庙的往返者甚多。
  
  且说这家寺院里的这位老尼有个儿子是位高僧,源氏公子听见他用尊贵的声音念诵经文,情不自禁地潸潸落泪,无法控制。进到屋内一看,只见右近背着灯火,与夕颜的遗体隔着屏风,趴在地板上。源氏公子能够体察到右近此时的心情:“孤身一人在这样的地方,多么悲戚寂寞啊!”
  
  源氏公子觉得夕颜的遗体并不使人有可怕的感觉,那模样倒是蛮可爱的,他觉得此刻的她与生前的她,似乎没有什么变化。源氏公子握住夕颜的手,说:“请让我再听一次你的声音,不知我们前世结下了什么缘分,今世仅能作短暂的刻骨铭心的欢聚,你忍心抛下我一个人而他去,使我陷入悲伤苦海,不能自拔,未免太残忍了。”他失声痛哭不已,在场的高僧,虽然不知他是何许人,但是也被他那种异乎寻常的悲痛所打动,也都纷纷落泪。
  
  源氏公子对右近说:“你到我二条院来吧。”
  
  右近说:“我自幼少时候起,经过了漫长的岁月,一直是片刻不离地侍候着小姐,已养成了亲睦的习惯,如今突然诀别,我独自一人,哪里有我该回去的家呀!如果我回去,家中的侍女们必定会问我小姐怎么啦,我自然会告诉她们小姐猝死的悲伤事,人们势必都会议论纷纷,把此事归罪于我,这是我最为伤心的事啊!”说着号啕大哭,接着又说:“我恨不得也火化成一缕青烟追随小姐而去啊!”
  
  “你所悲叹固然有其道理,不过,这是人世间之常情,一旦诀别哪有不悲伤的呢!然而不论是哪种情况的发生,都是命中注定的,只好认命了。你就放心地把我当作可依靠的人好了。”源氏公子一边抚慰右近,一边却又自叹:“其实我才真正是活不下去的人啊!”他那神色可真凄凉。
  
  惟光催促说:“天色行将黎明,恳请公子快些打道回府吧。”源氏公子恋恋不舍,频频回首,他终于带着满腔悲情,踏上了归途。
  
  归途中,夜露打湿了衣裳,朝雾弥漫,源氏公子觉得仿佛方向难辨,自己宛如步入迷途。脑海里浮现出一如夕颜生前躺着的姿影的那具遗体,那天夜里一起盖着歇息的,她那件红色衣衫,现在原封不动地穿在遗体身上,这究竟是前世的什么宿缘啊!源氏公子一路上想入非非,神情恍惚,在马背上摇来晃去,惟光见状连忙靠近加以扶持,并百般劝慰,才勉强往前行进。当他们来到贺茂川河滩的堤上时,源氏公子从马背上滑落了下来,心情极其恶劣,他说:“或许命里注定我行将倒死这往返的途中,自觉恐怕是回不到家了。”惟光也不知如何是好,束手无策,他心想:“倘使自己深思熟虑,坚定不移,公子再怎么强求,也决不会带他到那种地方,走如此之途。”事到如今后悔莫及,心慌意乱,于是用贺茂川的水净手,祈求清水的观世音菩萨保佑,逢凶化吉,除此别无他法,无计可施。
  
  源氏公子也强自振作,心中念佛祈求神灵保佑,同时依靠惟光的协助,好不容易终于回到了二条院。
  
  二条院里的人们,看见源氏公子深夜外出,都觉得很奇怪,他们互相私下慨叹:“大概又去做不体面的事吧。公子近来的表现显得比往常更加沉不住气,一个劲地悄悄外出,尤其是昨天,公子的那副模样,显得十分苦恼、痛苦不堪,他为什么要作如此心慌意乱的夜游呢?”
  
  果然,源氏公子躺下歇息后,真的病倒了,非常痛苦,仅仅过了两三天,整个人已显得异常衰弱。皇上闻知此事,无比担心,于是兴师动众,在各家寺院举办各种祈祷法会,诸如举办阴阳道的祈求病体康复的祭祀、驱除恶魔的祓禊、密教的掐诀念咒祈祷保佑等等,不胜枚举,为的是祈求神灵保佑病人早日恢复健康。世人纷纷议论:“源氏公子是世间无与伦比的美男子,恐怕是奇才薄命,红尘留不住哩!”
  
  源氏公子虽然在受病痛的折磨,但是还记得吩咐下人把那个右近召唤到二条院来,并在他的近处赐给她一个房间,让她侍候。惟光担心公子的病情,总是心神不宁,但还是强作镇静,关照着这个孤身只影的侍女右近,给她安排侍女的工作。源氏公子的病情略见好时,便召唤右近前来侍候,因此,右近没多久就融入朋辈侍女中和她们打成一片,成为二条院的一员。右近身穿深黑色的丧服,她的容貌虽然长得并不格外俏丽,却也没有可供指责的缺陷,是个并不难看的年轻女子。源氏公子悄悄地对右近说:“我遭遇如此不可思议的短暂因缘的折磨,估计自己在这人世间也不会活得太长久,你失去了长年相伴的主人,想必格外伤心觉得无依无靠,我想只要我还活在世间,万事由我来关照并安慰你,但是,只怕我不久也要追随她去,那就很遗憾了。”他的声音微弱,有气无力地热泪潸潸,右近见状,不能不将心中所思的、纵令悲伤也无法挽回的、丧失主人的痛苦搁置一旁,更为这位公子的安康而揪心,公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才真正是万般遗憾呢。
  
  二条院殿内的人们无不为源氏公子的病情担心,他们惊慌失措。宫中派来的探病使者,远比雨点更加频繁。源氏公子听说父皇为他的病情非常担心,不胜惶恐,于是勉强振作起来。左大臣那边也十分挂牵,每天都派人到二条院来探视,并从各个方面给予诸多的照顾,可能是这些方面的关照有成效的缘故吧,二十多天后,源氏公子本是相当严重的病情,逐渐朝向好转的方向发展,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状。
  
  恰巧在源氏公子触秽届满三十日的忌讳之夜,他的病也好了,于是进宫参谒盼子早日康复心切的父皇,而后到宫中的值宿所淑景舍歇歇脚。左大臣用自己的车子来迎接源氏公子回府,并近乎唠叨地再三叮嘱,注意病后务必需要禁忌的,需要谨慎行事的各种事项。
  
  源氏公子在一个短暂期间里,觉得自己仿佛在另一个世界,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。约莫于九月二十日前后,源氏公子病体痊愈了,他面容非常憔悴,却反而增添了妖娆的情趣,他每每陷入沉思,时而吞声哭泣度日。看到公子的这副模样,有的人说:“说不定是被鬼魂附身了。”
  
  且说在一个悠闲宁静的傍晚,源氏公子把右近召唤到身边来,和她聊天。源氏公子说:“我至今还纳闷,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呢?就算她真的是‘渔人之子无定宿’,她怎么就不能明察我对她的这片赤诚的爱慕之心,而始终对我保持距离,叫我好不伤心啊!”右近回答说:“她怎么可能想隐瞒到底呢,她以为日后总会有适当的机会,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真实姓名告诉公子,她没想到与公子不可思议地邂逅,从一开始就是一段意想不到的奇缘。她说,她‘总觉得如梦似幻’,她认为您之所以对她隐匿姓名,多半是因为身份高贵,生怕玷污名声,这也难怪,但由此可见您对她并非真心,她伤心透了,故也对您隐匿姓名。”
  
  源氏公子说:“彼此隐匿姓名,实在是一桩意气用事的无聊之举啊!我本无心要那样隔阂,只是做这种会被人指责的花心行为,迄今我未曾经历过,尚未习惯。首先是父皇经常训诫,同时处在我这样的地位,对各方面都有诸多顾忌,平日即使与人稍有戏言,也会被人大肆渲染,议论纷纷,没完没了地横加批评。谁曾想到自从那天黄昏开始,她的面影不可思议地总在我心上盘旋,无限爱慕之心促使我强求邂逅,这可能表明前世已注定了我们这段宿缘是昙花一现的结局。每想及此,心中万分怀念,同时也深深感到无比惆怅。既然这段宿缘如此短暂,她为什么竟这般令人倾心,深切爱慕啊?!请你更详细地说来……如今万事已无必要隐瞒了。七七期间要请人画佛像供奉,为死者祈福,如若不知死者姓名,心中也无法为谁供奉祈福。”
  
  右近说:“我怎么会隐瞒呢。只是想小姐自己一直隐秘不说的事,小姐死后我将它说出来,难免犯了嘴损之罪过而已。小姐的双亲很早就已仙逝。她父亲位居三位中将,非常疼爱女儿,但由于自己身份卑微,无法了却要让女儿出人头地的心愿,积郁成疾而丧命。后来,一个偶然的机会,当时还是少将的头中将对小姐一见钟情,交往了三年,相爱情深意浓,不料去年秋天,右大臣邸派人来兴师问罪,百般恐吓。小姐天性怯懦,吓得要命,遂躲到住在西京的她乳母家,但是那里环境寒碜,生活艰难,她想迁居山村,但是那边,从今年起正值迁徙不吉利的方向,不得已只好暂且搬迁到五条那处邋遢简陋的居所。不料在那里又被公子发现,她悲叹自己又播下了痛苦的种子。小姐和一般人不一样,为人相当谦虚谨慎,不愿让人看见她为恋人而陷入深思的模样,觉得让人见了是很可耻的事,即使对您,她也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。”
  
  源氏公子心想:“果然就是此人呀!”他联想起早先头中将曾谈及常夏这个女子的事,情不自禁地更加怜爱她。源氏公子询问右近说:
  
  “听说她有个小孩不知去向了,头中将非常悲伤,她是有个孩子吗?”
  
  “是的,那孩子是她前年春天生下来的。是个女婴,可爱极了。”右近答道。
  
  “那么这个孩子现在哪里?请你不要告诉他人,设法让我来领养这女孩吧。夕颜她无常地猝死,实在可怜之至,倘使我能够领养她的遗孤,有个念想,真不知有多高兴啊!”接着又说:“我本想将此事告知头中将,但是如若告诉他,可能会遭到他无奈的埋怨。嗨,不管怎么说,领养这孩子,不算是什么坏事,请你设法巧妙地找些借口,说服这孩子的乳母,让她带着孩子一起到我这里来。”
  
  “您愿意这样做,我真是太高兴了。那孩子在西京成长,实在委屈了她,无奈除此别无可仰仗之人,只得让她屈居那里。”右近说。
  
  日暮时分,四周静寂,天空景色饶有情趣,庭前种植的花草树木枯萎凋零,虫声唧唧,音色也渐细了,红叶尽染,一派秋景浓重的风情。右近放眼瞭望宛如已成画的有趣景致,觉得自己能在如此显赫的宅邸供职,实属意外,想起夕颜所居的五条住家那种寒碜情状,就觉得羞愧。
  
  源氏公子听见竹丛中几只家鸽煞风景的啼鸣,回想起往日和夕颜共宿在那家院落,夕颜听见这种家鸽的粗鲁啼鸣,极其害怕的神情,那面影宛如幻象呈现在自己眼前,于是,源氏公子问右近:
  
  “她究竟多大了?她和一般人不一样,看上去怪弱不禁风的,这样是活不长的呀。”
  
  右近答道:“我想她十九岁了。小姐已故的乳母是我的母亲,小姐的父亲三位中将怜恤我这个孤儿,收留了我并让我陪伴小姐,形影不离,一起成长。如今小姐已故,叫我怎能在这人世间活下去,我恨只恨与她生前‘亲密无间’啊!这位弱不禁风的小姐就是多年以来和我相知以心、相依为命的主人。”
  
  源氏公子说:“女子看上去显得可怜、弱不禁风,正是她的可爱之处。聪明而不温顺的女子,是很难招人喜欢的。也许由于我天生个性不干脆、不刚强,所以喜欢柔弱温顺的女子。虽然这样的女子,一不留神容易遭男人欺侮,上当受骗,但是她本性处世谨慎、谦恭,能善解人意,体贴并顺从丈夫,这点是很可爱的。若能如愿地将这样的女子加以调教,定能和她过上和睦恩爱的生活。”
  
  右近说:“小姐恰恰是公子所喜欢的这种类型的人,可惜她已早逝,实在遗憾啊!”说着哭了起来。
  
  天空阴沉,冷风袭人,源氏公子凝望此番景象,不由得陷入沉思,宛如自言自语似的咏歌曰:
  
  火化云烟升空游,
  
  苍穹暮色把心揪。
  
  右近不会作答歌,只是心中在想:“小姐此刻若能在公子身旁,该有多么……”想到这些,不禁悲伤满怀。源氏公子回想起那天晚上在五条陋室听到的那种响彻耳畔的捣衣声,连那种声音现在都觉得很怀念,不由得吟咏“正长夜”的诗句,而后就寝了。
  
  却说伊豫介家的那个小君,自那以后,偶尔也会前来参见源氏公子,但是源氏公子并不特别像以前那样托他带口信给他姐姐空蝉,因此,空蝉揣摩,大概公子觉得她是个无情的女子,从而对她已完全断念了,她自己不免感到很怅惘。正在此时,听说源氏公子生病了,心中毕竟惦挂而哀叹,尤其是自己行将随夫远去伊豫国夫君赴任地,内心毕竟感到既沮丧又寂寞,为此也想试探一下源氏公子是否已把自己完全忘却,于是给他写信曰:“闻知贵体欠佳,暗自牵挂,却难于明言。
  
  久疏书信君不问,
  
  岁月蹉跎乱方寸。
  
  诚如‘益田’之歌所云,此身存活无意义。”源氏公子接到空蝉来信,十分珍惜,觉得她也很令人怜爱,难以忘怀。遂复信曰:“‘此身存活无意义’,此言该由谁来说?!
  
  空蝉浮世吃不消,
  
  起死回生系书香。
  
  世态真无常啊!”源氏公子用病后尚颤抖的手,信笔挥洒,字迹反而更潇洒美丽。空蝉知道公子至今尚未把那“金蝉脱壳”的往事遗忘,真是难为他了,同时也觉得很不好意思。空蝉喜欢作这种饶有情趣的书信往来,却无意更进一步接近他,她只盼求得他不要以为她是个不知风情的蠢妇,就足够了。
  
  还有另外一个人轩端荻,源氏公子听说她已嫁给藏人少将,心想:“怪哉,倘若他知道她不是处女,不知会作何感想。”源氏公子觉得藏人少将怪可怜的,同时又很想知道轩端荻的情况,于是写了封信差小君带给她,信中说:“思君心焦得要死,可曾知晓否?
  
  一夜情缘虽短暂,
  
  何由吐露别离恨。”
  
  源氏公子将此信系在一枝长长的荻花枝梢,吩咐小君说:“你要悄悄地送去!”心中却在想:“万一被少将发现,他知道写信人是我,估计也会宽容吧!”他的这种自负的心态,真是毫无办法。小君趁少将不在的时候将信递给轩端荻。轩端荻原本怨恨公子太薄情,如今见信,觉得他毕竟还念旧情,不胜欣喜,便借口时间仓促,匆匆写下答歌:
  
  荻花枝前传美意,
  
  半是欣喜半抑郁。
  
  她想用花哨的言语掩饰自己那丑陋的字迹,可是从情趣上说,整首歌没有品位。源氏公子回想起先前在中川之家瞥见灯火映照下,那两人对弈的面影,觉得仪容端庄却很随和地与对方对弈的空蝉,有一种令人见了不愿疏远她的感觉,至于轩端荻,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,并以粗野地喧闹为荣,他想起那时的光景,觉得此女子也并不可憎。源氏公子依然是“风流苦头未尝尽”,春心浮动,又想再招惹另一个花名。
  
  且说夕颜殁后七七四十九天,源氏公子要为她秘密地在比睿山的法华堂举办法事,诸事皆颇讲究,从装束开始,该办的事都要求万无一失地办好,虔诚地诵经。连经卷、佛身的装饰都一无疏漏地精心装点。惟光的兄长阿阇梨诚然是一位尊贵的高僧,由他主持法事,庄严肃穆无与伦比。源氏公子还召来与他关系密切的学问之师文章博士,请他撰写祈愿文。源氏公子自己打草稿,没有写死者的姓名,只写:“令人怀念的人仙逝,祈愿阿弥陀佛慈悲指引……”表达这番意思的草稿,写得情真意切。文章博士看了祈愿文的草稿,说道:“祈愿文写得甚好,无须再添削。”源氏公子尽管在人前极力隐忍心中的无比悲痛,但是热泪还是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,文章博士等人见状,颇为关切,说:“死者究竟是个什么人?没听说是什么人死了。之所以令公子如此悲叹伤心,想必其宿缘必定颇深。”源氏公子命人将他秘密备办给死者布施的装束之裙子拿来,吟歌曰:
  
  今日哀泣系裙带,
  
  何时重逢结解开。
  
  源氏公子想象着阴府他界之事:“亡灵在中有期间漂泊无着,将赴何道尚未定案。”想到这些越发专心致志念佛诵经祈愿冥福。
  
  此后,源氏公子每当遇见头中将时,不知怎的心头总是忐忑不安,公子很想把那个女孩子平安成长之事告诉他,但又害怕遭到他的怨恨,终于没有启齿。
  
  却说夕颜生前居住的五条那边的住家,侍女们不知夕颜上哪里去了,十分担心,自从她那天离开家后,就无法寻找到她的去向,连右近也杳无音信,大家都觉得很奇怪,也悲叹不已。她们虽然不十分清楚,不过从来访者的举止模样来判断,四下里她们都在悄悄议论,那位公子很可能是源氏公子。她们催逼追问惟光,但是惟光却佯装一概不知,不露声色地只顾搪塞,照样一如既往地与她们偷情。她们更觉得事态扑朔迷离宛如在梦中,摸不着头脑,她们揣测:“说不定她被某国守的好色公子弄了去,那人又害怕头中将会来兴师问罪,于是把她带到赴任国去了呢。”
  
  却说五条这家的主人,本是西京那乳母的女儿。这乳母有三个孩子,她们认为右近是已故乳母之女,是外人,与她们自然有隔阂,所以不把夕颜的情况告诉她们。她们想念夕颜,哭个不停。至于右近,她害怕,如果把详情告诉她们,势必引起她们的一阵骚乱,再说,源氏公子至今也没有向人泄露此事,继续保密,因此她至今还未能去寻访那个遗孤,只顾隐蔽自己的行踪,打发日子。
  
  源氏公子一味冥想,盼望自己哪怕在梦里能见到夕颜。此番法事举办结束后的翌日夜里,源氏公子在梦里,仿佛梦见先前在某院歇宿的光景,夕颜枕边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,这女子同早先梦见的那个人一模一样,他心想:“此女子大概就是住在此荒郊野岭的妖魔,想缠住我,顺带惹起这种事的吧。”源氏公子一想起这些事,不禁毛骨悚然。
  
  且说伊豫介定于阴历十月初前往赴任国。此番是携带夫人一同前去。因此源氏公子特别精心地为他们饯行,还秘密地为空蝉备办了做工精细讲究的精美梳子和扇子等礼物,为数不少,连献神用的币帛都热情地给他们准备了,还将他先前拿走的空蝉的那件丝绸薄衫一并送还,并作歌一首,曰:
  
  珍藏此衫充念想,
  
  丝绸衫袖泪浸朽。
  
  还写了一封信,虽然详细入微地叙述了许多,但避免了絮叨。源氏公子派来的使者已返回。其后空蝉派小君将关于丝绸薄衫的答歌送去,歌曰:
  
  丝绸夏衣似蝉翼,
  
  狠心抛弃好悲戚。
  
  源氏公子陷入沉思:“我再怎么想念她,她毕竟是一位非同寻常的狠心人,终于离我远去了!”今日正值立冬之日,苍穹仿佛向人间宣告似的下了一场阵雨,天色清幽,异常静寂,源氏公子成天茫然冥思苦索,观望景色度日,独自吟歌曰:
  
  死别生离两道去,
  
  秋尽冬来人凄寂。
  
  源氏公子似乎深深地感悟到:“这种无法向人诉说的暗恋,毕竟是很痛苦的啊!”
  
  源氏公子对诸如此类烦琐之事,早已悄悄地备加努力隐讳,这种心情倒也难能可贵。笔者本想一概省略,不予泄漏,但又恐读者中会有人以为:“知情者,怎能因为其人是帝王之子而文过饰非,滥加表扬呢。”而把这部物语误解为虚构之事,出于无奈,笔者只好决定将情况如实记录下来。过分尖酸刻薄之罪,犹恐在所难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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