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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六回 末摘花

  正文 第六回 末摘花 (第1/2页)
  
  第六回末摘花
  
  源氏公子无论怎样思考,也无法拂去对夕颜的怀念。夕颜短命,活似朝露般转瞬即逝。源氏公子对此死别感到的悲痛心情,虽历经岁月,也难以忘怀。这边的葵姬或那边的六条御息所,都很骄矜自恃,看到她们相互警惕,勾心斗角,彼此对立的情绪很强烈,相形之下,已过世的夕颜善解人意、温存善良,她那和蔼可亲的面影,真是无与伦比,至今依然令人怀念。因此,他总想物色一个像夕颜那样的身份不高,真正可爱,又无须诸多顾忌的人。源氏公子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,依然风流倜傥,所以只要是世间略有好评的女子,他都一无遗漏地倾听传闻并记在心上,对于其中略有所动心的女子,他总免不了给该女子送去一两行隐约表露情怀的文书。收件的女子对他的言辞置若罔闻或拒之千里之外的,可以说几乎一个也没有,这样,他觉得也未免太平庸无奇了。
  
  当然,在众多的女子当中,也有性情刚烈、铁石心肠的,这样的女子无比古板,一本正经,异常缺乏情趣,她们太不自量力,不解事物的情理,结果,这种态度行不通,最终不得不整个丧失志气,嫁给一个平庸的人。源氏公子也曾与这种类型的女子交往了一段时间,后来完全中断关系,这种人为数不少。源氏公子时常想起那个拂逆他的空蝉,不禁有所怨恨。每当遇上有适当的机会,有时也会给轩端荻写封信。源氏公子多么想能再一次看到此前的那番情景:空蝉与轩端荻在灯光下下围棋时,轩端荻那副衣冠不整的自然模样。源氏公子毕竟无法泰然自若地忘却他曾经交往过的女子的行迹。
  
  源氏公子还有另一位乳母,名叫左卫门,他对她的重视仅次于当了尼姑的大贰乳母,左卫门乳母有个女儿名叫大辅命妇,现在宫中任职。她是有皇族血缘关系的兵部大辅的女儿,是个相当风流的年轻侍女,源氏公子不时召她到身边侍候,吩咐她办些事。她的母亲左卫门乳母与父亲早已离异,并已改嫁,现在成了筑前守的妻子,随丈夫前往赴任地了,因此,大辅命妇就以父亲兵部大辅家为娘家,住在这里,并在宫中进进出出。
  
  有一天,大辅命妇和源氏公子闲聊,偶然提起已故的常陆亲王晚年生下一个女儿,他对她疼爱备至,尽心教养。后来亲王父亲辞世之后,这位小姐只得过着凄苦孤寂的生活。源氏公子说:“这太可怜了。”接着又询问了有关这位小姐各方面的情况,大辅命妇说:“关于这位小姐的气质、容貌方面,我不十分清楚。只觉得她生性娴静,与人总保持疏远的态度,因此,连像我这样的人,有时有事晚间去探望她,她也要隔着垂帘对话。现在惟有七弦琴才是这位小姐最知己的朋友。”
  
  源氏公子说:“琴也是三友之一,只是另一友‘酒’于女子不合适。”接着又说:“让我听听她的琴声吧。她父亲常陆亲王是这方面的能手,想必她的技艺也非同凡响。”大辅命妇说:“未必值得您特地前去听吧。”源氏公子说:“用不着摆架子嘛。近日来月色朦胧,让我趁春日月色朦胧之夜悄悄前往。你也请假出宫陪我去吧。”大辅命妇虽然觉得这事很麻烦,但恰逢宫中近日来比较空闲,便趁闲来无事的春日,请了一天假出宫。
  
  大辅命妇的父亲兵部大辅另外还有一处宅邸,时不时也到这常陆亲王邸来探望其遗孤。大辅命妇不太愿意住在有继母在的父亲家,而喜欢这位小姐所住的常陆亲王邸,她觉得这里亲切,总爱到这边来住宿。
  
  源氏公子果然按他所说的去做,于十六日夜晚,月色朦胧、极富情趣之夜,来到了常陆亲王宅邸。大辅命妇说:“真让人为难呀,在这春日月色朦胧之夜,无法弹出清澈的琴声来啊!”源氏公子说:“嗨,你还是去劝她抚琴吧,哪怕弹几声也好,不然我白跑一趟,空手而归,未免太遗憾了。”
  
  大辅命妇觉得,让源氏公子在自己不像样的简陋房间里等候,很不好意思,也觉得对不住公子。然而此刻也顾不了这许多了,她急忙让公子悄悄地躲藏在自己的陋室里,然后独自前往这位小姐居住的正殿去。但见这里的格子窗还打开着,小姐正在观赏庭院里月下吐香的梅花。大辅命妇心想“这是个好机会”,便扬声说:“我想起您的琴弹得极美妙,就趁此饶有情趣的良宵前来洗耳恭听呐。平日忙于操办公务,进进出出,无法静下心来聆听您的琴声,实在遗憾之至。”小姐说:“这里有了像你这样的知音真好。不过,在你这样出入宫廷的人面前献丑,未免……”说着把琴拿了过来。大辅命妇心中颇为着急,她想:“不知源氏公子听了会觉得怎样。”她心中忐忑不安。小姐弹了一会儿,听来还很悦耳。虽然小姐操琴的手法不算特别高明,但是因为这种琴相比其他乐器的音色,品位格外优秀,因此,源氏公子听起来并不觉得难听。他浮想联翩:“想当年,常陆亲王在这荒芜寂寞的地方,按古典方式,郑重地尽心教养这位小姐,如今当年的这些形迹均已荡然无存,小姐住在这里多么寂寞,多么凄凉啊!昔日的物语小说里,经常描绘的凄凉场景,大概就像这样的地方吧。”他很想接近小姐倾吐衷肠,但又觉得这样做未免太唐突无礼,不好意思,所以逡巡不前。
  
  大辅命妇是个机灵的女子,她觉得小姐的琴声不算特别高超,不好让源氏公子听的时间太长,于是说道:“月儿似乎要隐没起来了,其实我那里还有客人要来,我若不在,未免怠慢了客人。琴声留待以后再慢慢来欣赏。我把格子窗门关上吧。”大辅命妇适可而止,回到自己的房间来。源氏公子说:“我正想听下去,怎么就不弹了呢?光凭听的这段是难以辨别琴艺好赖的,真遗憾啊!”看公子那神色,似乎对此情景蛮感兴趣。但闻公子说:“既然同样都是听,何必不让我更靠近些听呢?”大辅命妇本想见好就收,所以回答道:“瞧您说的,在这种凄凉寒碜的环境中,她心情郁闷、内心痛苦的时候,您靠近她,岂不让她感到内疚。”源氏公子心想:“的确,她说得也有道理,男女之间彼此不相认识,突然一见钟情,那是身份低微者的作为。”他觉得这位小姐身份不卑微,是一位值得怜爱的人,于是源氏公子说:“那么以后你相机把我这份心意转告她吧。”源氏公子大概另外还有相约幽会的对象吧,他相当秘密地准备回去。于是,大辅命妇揶揄说:“皇上总以为您过分一本正经,而为您操心,每当我听到皇上这么说时,心中总觉得挺滑稽,皇上恐怕未必能看见您这副秘密微行的姿影吧。”源氏公子回过头来,边笑边说:“可别连你都像陌生人那样,净挑我的刺儿呀,如果说我这点作为就算是轻佻的举止,那么你们女子的那些轻浮操行,更是丢人哩。”源氏公子认为大辅命妇是个相当风流的女子,经常对她说诸如此类的话,此刻听他这么一说,她觉得很难为情,遂缄默不语了。
  
  源氏公子想在归途中顺便路过这位小姐所住的正殿,说不定能窥见她的身影,于是悄悄地往那个方向走。只见那里庭院前的篱笆几乎都坍塌歪斜了,只剩下寥寥无几。源氏公子往背阴的地方靠近,竟看见早已有个男子站在那里。他心想:“此人会是谁呢?准是个思慕这家小姐的花心郎吧。”于是,公子沿着月影昏暗处隐蔽起来,却看见那个男子竟是头中将。原来这天傍晚时分,源氏公子和头中将一起从宫中退了出来,源氏公子没有径直回到原配夫人所在的左大臣宅邸,也没有回到自家宅邸二条院,途中与头中将分手,引起头中将的好奇心:“他要到哪里去呢?”其实头中将自己此刻也有想要前去幽会的场所,但他没有去,却特意尾随源氏公子,跟踪了解情况。头中将所骑的马毫无装饰,他穿一身便服,这身装束没有引起源氏公子的注意,头中将看见源氏公子走进一处奇特的人家,觉得难以理解,就在这过程中,忽听得传来琴声,他被琴声所吸引就驻步倾听,心想源氏公子过一会儿必定会出来回家的,遂在此处等候。
  
  源氏公子无心思去分辨那个人是谁,只顾小心不让人家发现自己而蹑足走路,悄悄地退了出来。头中将突然走过来对他抱怨说:“真可恨,你中途竟甩开我,独自走了,所以我就随后送你至此地。”遂吟歌一首吐露怨气,歌曰:
  
  一道走出大内山,
  
  十六夜月竟隐藏。
  
  源氏公子听罢此带有埋怨味的歌,心感不悦,但醒觉到此人是头中将,就又觉得有点滑稽,遂怨恨地说:“真是意想不到的恶作剧呀!”遂答歌曰:
  
  月光普照没山后,
  
  何苦探迹来追搜。
  
  头中将听罢,说:“倘使今后我还是总尾随你的行踪,你打算怎么办?”接着又说:“说实在的,干这种秘密的行径,能否顺利达到预期目的,那就要看陪同者的本事高低啦,今后你就让我随时跟着你好了,因为微服私访,难免会遇上不期的问题。”他反复劝谏。源氏公子此前屡屡微服暗访,都被头中将所察觉,心中不免悻悻,但一想到头中将竟无法找到他本人与夕颜所生的爱女的下落,自己却知道,从而自以为是一种了不起的功绩,心中自然洋洋得意。
  
  其实他们两人本来各自都有欲去幽会的地方,但彼此揶揄一番之后,觉着不好意思,就都不去了,于是两人共乘一辆车,一起返回左大臣宅邸。这时月亮似乎也解风情而躲入云层里去,两人在车内吹着笛子,车子顺着幽暗的夜路向前行驶。他们让先驱的开道者不要吆喝,到家后悄悄进门,在没有人看见的廊道上换下便服,穿上贵族便装,若无其事地佯装刚从宫中退出的模样。他们吹着笛子消遣,左大臣照例不放过这种机会,也拿出高丽笛子合奏一番。左大臣奏笛的技艺高超,他吹得津津有味,葵姬在帘内,也让侍女把琴拿过来,并让擅长此道的人抚奏。侍女中有个名叫中务君的,专门擅长弹琵琶,此人曾被头中将看中,但她却不理睬他,而对难得一见的源氏公子则情有独钟,无法忘怀。他们两人的这种关系自然无法隐瞒,左大臣夫人听说此事,大为不悦。因此中务君这时觉得自己处境尴尬,不便往前凑,心情沉重,百无聊赖,凭依在一个角落上。这样就与源氏公子相距甚远,她看不到他,感到寂寞沮丧,烦恼万状。
  
  源氏公子和头中将回想起方才听到的琴声,觉得那所荒凉的宅邸有点奇怪,他们饶有兴味地浮想联翩。头中将甚至陷入冥想,他想象着:“倘使这样一位标致而又可爱的美人,长年累月住在那样一种地方,而我首先发现了她,并且非常中意她,我自己肯定会对她迷恋得忘乎所以,这样势必招来世人的纷纷议论,自己内心也会十分苦楚吧。”接着又想:“源氏公子对这女子早已在意,还特地前去造访,决不会轻易撒手的。”想到这里,一股莫名的妒火,不由得涌上心头,使他感到焦灼不安。
  
  此后,这两位公子都分别给这位小姐写信,但都没有收到小姐的回音。他们放心不下地焦急等待着,尤其是头中将忧心忡忡,他心想:“她未免太不解风情了,按理说,生活在那样寂寥的环境里,自然会多愁善感,看见草木、时空变幻无常,不免会触物感伤,而情之所至,或咏歌以寄情怀,偶尔会博得知音者的同情,岂不是一桩好事。身份再怎么高贵,如此矜持,难免令人不快,终非善举啊!”源氏公子与头中将本来就是推心置腹的好友,头中将问源氏公子:“你收到那位小姐的回信了吗?实际上,我也试着写了一封信给她,可是杳无回音,她未免太没有礼貌了。”听到头中将抱怨,源氏公子心想:“果然不出所料,他也在追求她呐。”源氏公子莞尔而笑,含糊其辞地回答说:“嗨,也许我本来就没有盼着她回信,我好像没有印象看过她的回信。”头中将听罢暗自揣摩:“看来自己遭她冷落了。”心中不免记恨那女子。
  
  源氏公子本来对那女子并不一往情深,加上这女子的态度又那么冷漠,他早已不怎么感兴趣了,可是现在知道头中将在追求她,源氏公子心想:“头中将是个善于言辞的人,这女子可能会为他的甜言蜜语所动,而对捷足先登的我板起面孔来不搭理,那就太可悲了。”一想到这儿,他旋即与大辅命妇认真地商量说:“那位小姐总是那么疏远我,实在令人吃不消,她大概以为我是个薄情人吧,其实我的本性不是个朝三暮四的轻浮者,倒是有些女子没有长性,在与我交往的过程中竟移情别恋,使我不得不与她分手,可是到头来她反而归罪于我轻浮呐。且说那位小姐悠然自在,没有父母兄弟的干扰,这样无忧无虑的人儿,倒是非常可爱啊!”
  
  大辅命妇答道:“这,怎么说呢,要把那样的地方当作富有情趣者的偶尔歇脚处,终归难能称心如意,似乎不合适呀。不过,她为人谦虚、谨慎而又含蓄,具备世间难能可贵的美德啊。”她把自己的见闻向公子描摹了一番。公子说:“如此看来,她大概不是一个乖巧机灵、才气横溢的人,不过,像孩子般天真无邪、文静大方,也很可爱嘛。”他说这话时,脑海里闪现着夕颜的影子。
  
  这期间,源氏公子患了疟疾,加上又为那桩不被人所知的忧心事所困扰,劳心费神不得悠闲,在忙碌中送走了春夏。
  
  到了秋天,源氏公子静静地沉思,他回想起在夕颜的住家,黎明时分听见那捣衣板上捶打粗布衣裳的嘈杂声,如今想来还觉得很可留恋。源氏公子时常给常陆亲王家的那位小姐写信表露心扉,可是对方依旧毫无反应,显得不知情趣,这就越发激起源氏那种“越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”的决不服输的情绪。他着实很不高兴地用遗憾的口吻埋怨大辅命妇说: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我从来还未曾遇见过这种情况。”大辅命妇觉得很过意不去,回答说:“我并不认为这段缘分绝不般配。只是这位小姐遇任何事都显得腼腆,格外含蓄,总也不敢向前迈出一步,未免太过分了些。”源氏公子说:“这正是不懂得人情世故啊!倘若是处在幼稚无知,自己管不了自己而须父母管束的阶段,遇事羞怯,还情有可原,可是这位小姐如今万事都可以沉思静想,独自做主了,所以我才给她去函的。现在我无所事事,寂寞无聊之时,倘使她能体谅我的心情,给我一个回音,我也就满足了,我并不像世间的一般男子追求异性抱有诸多的要求,只想在那荒芜宅邸的廊道上伫立一下而已。如此这般拖延下去,实在令人不得要领,无法理解,就算这位小姐不允许,你也该想个妙法促成此事啊,我决不会做出不轨之事让你为难的。”源氏公子讲了许多,并促她办事。
  
  原来,源氏公子每当听人谈起世间女子的事,表面上似乎不当回事地听着,实际上,他有个毛病:听在耳里,记在心上,而且总不忘怀。大辅命妇并不知道他有这个毛病,于是在一个寂寞无聊的夜晚,闲聊中无意谈起“有这么一个人”,没想到源氏公子却牢记在心上,并且认真地抓住她不放,使她感到困扰,多少有些顾虑。大辅命妇心想:“这位小姐的长相并不特别标致,与源氏公子不太般配。硬要牵线把这两人凑合在一起,万一发生不幸之事,就对不住这位小姐了。”但另一方面她转念又想:“源氏公子如此热心地拜托自己,自己如若置之不理,也未免太不近人情。”
  
  这位小姐的父亲常陆亲王在世之时,由于时运不济,门庭冷落,无人前来造访,何况如今,庭院荒芜,杂草丛生,更无人眷顾了。恰在此时,这样一位举世罕见的尊贵公子——源氏公子不时寄来美丽的函件,飘逸出来的一阵芳香,使得年轻的侍女们无不欢欣期盼,大家都好言相劝小姐说:“还是写封回信才好啊!”可是小姐却惶惑不安,只顾一味害羞,甚至连源氏公子的来信也没有要看的意思。大辅命妇心想:“既然如此,莫如相机让他们隔着屏障对话,那时,源氏公子如若对她不惬意,此事就算作罢。倘使他们真有缘分,不妨让他们偶尔有些交往,也不至于招来他人的责怪吧。”大辅命妇怀着轻浮冒失的心态,独自做了决定,并且没有把这桩事情的原委告诉她的父亲。
  
  八月二十日过后,一天,夜色深沉,总也不见月亮出来,只有星星在苍穹闪烁。随风传来阵阵松涛声,令人感到好不寂寞。常陆亲王家的末摘花小姐谈起父亲在世时的情景,不由得伤心落泪。大辅命妇觉得这是个好机会。可能是她给源氏传递的信息吧,源氏公子照例悄悄地前来。月亮终于出来了,它照亮了庭院荒芜的篱笆。正当源氏公子望着庭院令人生厌的景色时,大辅命妇在屋内劝末摘花小姐弹琴,琴声隐约传来,在源氏公子听来也不乏佳趣。但是轻浮的命妇还嫌劲头不足,她心想:“若能弹得时新多趣些更好。”
  
  源氏公子知道这里没有人看见,就放心地走了进去,呼唤大辅命妇。大辅命妇佯装刚知道而惊讶的样子,对小姐说:“怎么办呢?那位源氏公子来了。其实他老早以前就经常埋怨我不替他带回信来,可我一直婉拒他说:‘这不是凭我个人就能做到的事。’他总是说:‘既然如此,那就让我直接向小姐倾诉吧。’现在该如何回复他,好让他回去呢?他不是一般的轻浮少年,此番前来很不寻常,回绝他未免太可怜,莫如隔着屏障,听他诉说吧。”小姐极其困窘,腼腆地说:“我不会应酬客人的呀!”说着只顾一味膝行退缩到室内的深处,活像一个未经世故的小孩儿。大辅命妇看了笑着规劝她说:“您这样孩子气,实在令人着急。一个人身份再怎么高贵,在有双亲呵护期间,闹点孩子脾气,还有点道理可言,如今您处境孤苦无依,还这般不懂世故人情,害怕与他人接触,这与您的身份太不相称了。”小姐天生不愿强硬拒绝别人的劝告,她回答道:“如若不须我回答,只是听听对方的诉说,那么就把格子门关上,隔着格子门听他叙述吧。”大辅命妇说:“可是,让他站在廊道上说话是很失礼的呀,他决不会强求,而做出轻率的举止的,您尽管放心好了。”她巧妙地说服了小姐,并且亲自将两个房间分界处的隔扇门严实地关上,还在外间的客室里设置了客人的坐垫。
  
  末摘花小姐极其不好意思,她从来没有思想准备要与一个男子应酬,这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。她想:“大辅命妇既然如此劝告,想必自有其道理吧。”便听从了她的安排。
  
  傍黑时分,乳母那样的老年侍女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,只有两三个年轻的侍女在侍候,因为她们都想拜见享誉世间的源氏公子的美貌尊容,一个个都心神不定、情绪紧张地期待着。她们替小姐更换上得体的衣裳,梳妆打扮一番。至于小姐本人对这些事似乎全都不放在心上。大辅命妇看到这番情景,心想:“源氏公子姿容无比俊美,为了不引人注目而便装打扮,更显得格外妖娆动人,善解风情的人才能赏识这种幽姿,可是这位不解情趣的小姐却无动于衷,自己实在是愧对源氏公子。”另一方面她又在想:“幸亏这位小姐文静地坐着,不至于露出更多的缺点,这点倒又叫人放心。”接着又想:“源氏公子不断催促我为他牵线,我为了应付他而做了这样的安排,可是结果会不会给这位可怜的小姐埋下忧虑的种子呢?!”想到这些,她不由得内心感到不安。
  
  源氏公子思考着这位小姐的身份,他觉得“比起那些喜趋时、爱装腔作势的人来,她的品格要高雅得多”。这时,末摘花小姐在众侍女的怂恿下,好不容易膝行了过来。源氏公子隔着隔扇,隐约闻到一股衣衫的薰香味,觉得她稳重、高雅,很有气派。他想:“果然如我所料。”于是委婉周到地倾诉他多年来对她的恋慕之情。只是小姐虽近在咫尺,却一言不答,源氏公子心想:“简直无从着手啊!”他叹了一口气,吟歌曰:
  
  庆幸不弃容述怀,
  
  缄默不语何苦来。
  
  又说:“哪怕说声‘不许说话’也罢。‘免生瓜葛徒折磨’。”小姐身边有个名叫侍从的侍女,她是小姐的乳母的女儿,是个好出风头的年轻人,她看见小姐的这副神态,心中替她着急,也觉得小姐怪可怜的,于是走到小姐近旁,替小姐答歌曰:
  
  焉能鸣钟断君语,
  
  缄默只缘费思议。
  
  侍从故意装作小姐亲口说的样子,娇声娇气,显得尤其不够庄重。源氏公子听了,虽然觉得这娇声比起她的身份来似乎过于婀娜柔媚,不过初次听来,还是难能可贵的。源氏公子说道:“如此说来,我反而无话可说了。
  
  明知无声胜有声,
  
  缄口似哑苦煞人。”
  
  源氏公子又对她说了许多不得要领的闲话,时而风趣十足,时而认真诚恳,可是小姐却毫无反应,源氏公子心想:“此人真有点特别,她心中是否有什么别的想法呢?!”他觉得就此告退未免太遗憾了,于是悄悄地推开隔扇门,钻进了内室。大辅命妇吓了一大跳,心想:“这位公子真会使人麻痹大意,然后乘其不备呀。”她觉得很对不住小姐,就佯装不知此事,折回自己的房间去了。
  
  在内室里的年轻侍女们,久已仰慕源氏公子那世间无与伦比的美貌,从而对他的轻浮罪过也很谅解,没有表现出特别惊慌的样子,只是觉得此事来得太突然,小姐没有思想准备,实在太可怜了。
  
  至于小姐本人,她心不在焉,只顾腼腆、羞怯地后退躲闪,除此别无他法。源氏公子心想:“在这种情况下,她这样的表现,着实可爱。足见她是个未曾见过世面的人,是从小在双亲呵护下成长的。”便大度地宽容了她的美中不足,觉得她也怪可怜的。然而,不知怎的,自己内心中总有那么一点奇妙的惆怅,难能尽兴,于是在极其失望的情况下,趁夜深人静时离开了该宅邸。
  
  大辅命妇一直惦挂着不知情况怎样了,躺下了却难以成眠。她想:“还是佯装不知为妙。”因此她虽然听见源氏公子离开宅邸的动静,也没有起来送客。源氏公子就悄悄地溜出了宅邸。
  
  源氏公子回到二条院居所,躺下暗自思忖:“人世间要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子,也真不容易啊!”他浮想联翩,想到这家小姐身份高贵,就这样抛弃她,情面上总觉得过意不去。胡思乱想了一阵,内心不堪烦恼。正当此时头中将来了,头中将说:“哟!还在睡懒觉呐,昨夜准是做什么事了吧。”源氏公子坐起身来,说:“独自睡觉好轻松,终于睡过头了。你这会儿是从宫中出来的吗?”头中将回答说:“对,我刚从宫中退了出来。皇上即将行幸朱雀院,据说今天就要选定乐人和舞者,我想去通知家父,所以就退了出来,顺便也来知会你一声,我立即又要进宫去。”源氏公子见他行色匆匆,便说:“那么,我也跟你一起进宫吧。”遂命人端上晨粥和小红豆糯米饭,与客人共进早餐。门前虽然备有两辆车,但他们同乘了一辆。途中,头中将心怀疑窦,挑剔说:“你还睡眼惺忪呐!”接着又带着埋怨的口吻说:“你有很多事都瞒着我吧?”
  
  由于皇上将行幸朱雀院,今天是宫中必须议定诸多事情的日子,源氏公子成天待在宫中,他想起常陆亲王家的那位小姐,觉得她怪可怜的,至少应该写封信去慰问。此信直到傍晚时分才差人送去。此时适逢下雨,路途不便,源氏公子大概也没有想去那边歇宿的欲望吧。
  
  却说小姐那边,从一大早就等着理应早早送来的致意信,却总也不见来。大辅命妇觉得小姐很可怜,心中怨恨源氏公子之无情。至于小姐本人,心中只觉得昨夜与源氏公子相会,太羞耻了。理应早上来的信,到傍黑才送到,这反而使她们不知如何是好,无所措手足。只见信上写道:
  
  “夕雾弥漫晴未见,
  
  夜雨淅沥愁绪添。
  
  我待天晴了再出门,等得好心焦啊!”从信上看来,源氏公子今夜是不会来了,侍女们都很失望,不过大家都怂恿小姐说:“还是写封回信吧!”小姐此刻心烦意乱,连一封普通的应酬咏歌信函,都无法写就,眼看着夜色逐渐深沉,照例是那个叫侍从的侍女教小姐咏歌曰: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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